阿冷的幻想國度

　　（３１）

　　我打開智仁給的牛皮紙袋，從裡面倒出一支手機、一本不算薄的文件夾和幾張照片。

　　那是一名挑染了一頭金髮、年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神情十分專注地盯著某個地方。

　　照片的背景很眼熟，我想了一會兒，竟然是智仁傳給我有關小雨生活照片的其中一張。

　　她在大樹下看書的那個大學校園背景！

　　連忙的拿起資料，愈讀我內心那股不安就愈大。

　　才想撥電話給智仁，房門卻在這個時候不識相的響起敲門聲。

　　「晨風，我可以進去嗎？」

　　是余辰夜。

　　我將資料全數收好，才轉身就聽到門鎖打開的聲音。

　　「我以為房間裡會有起碼的個人隱私。」淡淡地看向揚著鑰匙朝我微笑的余辰夜，我實在很難給他好臉色。

　　「抱歉，是我魯莽了。」余辰夜對我不友善的態度非但沒有任何不悅，還向我道起歉來。「因為等了很久你都沒有反應，我擔心你是不是不舒服所以叫阿逸幫我拿鑰匙來開門……」

　　「……少廢話。」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解釋，我這才發現余辰夜並沒有坐著輪椅，他的雙腳裝了可以輔助走路的活動支架。

　　「雖然看起來很奇怪，總比一輩子都坐在輪椅上好。」注意到我的視線，余辰夜很乾脆的走了幾步給我看。「本來一開始我是連站都站不穩，現在已經適應到可以慢慢行走了。」

　　「恭喜。」淡淡的吐出兩個字，我關上門。

　　「等等！」余辰夜趕緊伸出腳想擋住卻因為受到衝擊吃痛地縮了回去。「……我們聊聊，晨風，請給我點時間……」

　　「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麼話題可以聊的。」

　　「小雨。」兩個字就徹底打消我甩門的念頭，余辰夜見我不再拒絕，很自動地走進房並且倒了兩杯茶，然後坐到房內設置的小沙發。

　　我隨意坐在床的一角，沉默地等著他開口。

　　余辰夜喝了口茶，「首先，我認識沈孟竹但是卻跟他不同夥。」不等我出聲，余辰夜又繼續道：

　　「會認識是因為以前曾有『生意』上的往來，只是我很看不慣他的作風，所以終止合作。不過對於沈孟竹一些事我還算瞭解，也知道他這次到桃園的原因。」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話？」微一挑眉，我不認為余辰夜會天真到這種地步。

　　「我不會反對你去找孫智仁求證，也不會阻止你探望小雨。」余辰夜喝完茶，很乾脆地起身離開。「如果你擔心半年前的那個約束……」

　　「我不會見小雨的。」肯定的語句是說給他聽也是提醒我自己，「半年前我選擇從她的世界裡消失，現在，就不該再出現。」

對，我不該再出現在她的生活，那只會打擾她也會替她帶來麻煩。

　　余辰夜露出一抹苦笑：「不管你信不信，但是我早已失去仇恨你的理由。」

　　「……沒什麼事，我想休息了。」不想去深思余辰夜話裡的意思，我淡淡的起身開門，請他離開。

　　送走余辰夜沒多久，敲門聲又響起。

　　我沉默的盯著敲了幾聲就停，停沒多久又敲的門板，最後是門鎖打開的聲音。

　　「下次要不要省略敲門直接進來？」見進來的人是嚴逸後，我乾脆躺在床上假寐。

　　「不想出門？」嚴逸走到床邊站定，沒頭沒腦地問道。

　　「……」睜開眼看了眼嚴逸，「如果你是來試探我的，可以省了。」

　　「我想，你現在應該對他很有興趣。」嚴逸乾脆拿了張照片出來。

　　是沈孟竹！我坐起身，沉默的等著嚴逸繼續開口。

　　「我再猜，或許孫智仁也有興趣知道才是。」

　　「在那裡小住一段時間？」露出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智仁轉頭看向螢幕確認完所有事項後，這才結束今天的工作量，吁了口氣坐到我對面的沙發。

　　「對，所以預計上的行程會有所變動。」

　　「嗯……那公司的事你要記得定時跟王秘書聯繫。」智仁食指輕敲了敲桌面，「那麼這位先生出現在這裡是監視還是別有用意？」

　　「專程來聊天的。」把玩著咖啡杯，我淡淡說著。

　　「聊天？」智仁誇張的咧開嘴，「我以為他是來罰站的！」

　　「你殺氣太重。」

　　「風，原來你的幽默感還在！」智仁滿臉感動的只差沒有痛哭流涕，「嚴兄，快請來坐下吧！站著要怎麼好好聊呢？」

　　嚴逸注視著智仁，良久，這才坐到智仁左邊的位置上。

　　待秘書送上重新泡過的咖啡，智仁率先加了六湯匙的糖到其中一杯，仔細攪拌過遞給嚴逸。

　　「我──」

　　「喝甜點，這樣接下來的話題才不會太苦。」智仁笑嘻嘻地打斷嚴逸的拒絕。

　　輕嘆了口氣，嚴逸微皺著眉喝了口咖啡：「我知道風是因為雨心小姐的事回來的。」

　　微一挑眉，我並不訝異。「說重點就好。」

　　「你好像不驚訝？我甚至知道在我和大少爺過去接你之前，孫先生早已跟你接觸過──」

　　「我看嚴兄還是跟以前一樣叫我吧！聽熟人喊我孫先生挺彆扭的。」智仁疊起腳，吊兒郎當的態度裡沒有一絲訝異。「還有什麼事會比你指名來我這裡『聊天』更讓人值得吃驚的呢？我想風心裡早就有底，不然他不會悶不吭聲地帶你過來。」

　　我點點頭。

　　嚴逸沉默了會兒，接著從口袋抽出一疊照片放在桌上。

　　「原來你的目的是來安排相親的嗎？」智仁打趣地說著其實一點都不有趣的笑話。

　　「……這是沈孟竹。」嚴逸指著之前拿給我看的那張照片。「是沈孟荷同父異母的哥哥。」

　　「哦？」一直沒機會看智仁給的資料，我是有些驚訝。

　　「他綽號叫大頭，本來是高雄道上有名的狠角色，卻在二年前突然消聲匿跡……」智仁重重嘆了口氣。「這傢伙除了女人跟小孩不碰之外，其他不法勾當全都幹遍了，可以說是個無惡不作的匪類。」

　　「是什麼原因讓他突然消失？」我比較想知道這一點，不曉得為什麼，打從聽到沈孟竹這號人物開始，我內心那股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因為雨心小姐。」嚴逸緩緩開口：「二年前，沈孟荷招待雨心小姐及謝鳴駒到高雄玩了幾天認識了沈孟竹，之後高雄道上就失去了大頭的蹤跡。」

　　二年前？難道是……

　　──聖誕節那天，小雨約了小荷和我一起過節……

　　謝鳴駒當時說的話正好把這些疑問串聯起來。

　　「風，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智仁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不、我……」我握緊手，冷汗掠過額際。「他不知道小雨和他之間的親戚關係？」

　　「知不知道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他全憑自己喜好、心情做事……」嚴逸突然停住，像是在思考要怎麼說會比較恰當。

　　「沈孟竹是個很危險的人。」智仁嚴肅的接著道：「只要他看上的他都會想盡辦法弄到手，更何況小雨和他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

　　「該死的！」我重重往桌上一拍，整顆心都籠罩在不安之中。

　　「據我所知沈孟荷會北上投靠雨心小姐也是因為沈孟竹。」嚴逸盯著褐色的咖啡半晌，終於還是皺起眉頭喝了一口。

　　「投靠？」我疑問的聲音剛出口，嚴逸從那疊照片抽出了三張。

　　「這是星野、大胖和瘋狗，沈孟竹的親信。」嚴逸從左指到右介紹著。「當初因為沈孟荷弄丟了瘋狗一批貨害他損失不少，沈孟竹為了給瘋狗一個交代，強迫沈孟荷到瘋狗的店裡下海陪酒──」

　　「沈孟荷是他的親妹妹吧？」

　　「我剛有說過，他全憑自己喜好、心情做事。他厭惡沈孟荷這個親妹妹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只是礙於星野喜歡沈孟荷才會讓她待在身邊。」嚴逸頓了頓，「不過因為瘋狗的事，他們已經徹底鬧翻了，現在星野轉到沈孟竹的死對頭陣營。」

　　「那大胖呢？」

　　「他和沈孟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是絕對不可能背叛沈孟竹的。」

　　「所以我們現在的籌碼就是星野跟沈孟竹的死對頭？」我緩緩地下了個結論。

　　嚴逸點點頭，「這就是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

　　「你不會要說余辰夜跟這件事也有關聯吧？」智仁涼涼地翹起腳。

　　「也可以這麼說，因為大少爺就是沈孟竹的死對頭。」嚴逸扯出一抹苦笑，「緣份真可怕，不管風會不會遇上雨心小姐，大少爺遲早都會因為沈孟竹而針對雨心小姐的。」

　　所以，我和妳的相遇是上天刻意安排好的嗎，小雨？

　　「真諷刺。」忍不住冷哼了聲，我大概瞭解嚴逸的用意。「利用這點要我拿條件交換？」

　　「那你可以轉告余辰夜不用多此一舉了。」智仁馬上拒絕，「感謝你替我釐清疑點，有關小雨的後續事情我們會自己處理好的，只要你別多事扯後腿。」

　　「我想，你們會錯意了。」嚴逸看著我和智仁，「打從半年前風離開台灣後，大少爺可是很保護雨心小姐，沈孟竹的事情他也是站在保護者的立場在積極處理……」

　　「哦？我跟風都很難相信余辰夜會轉性。」

　　「也許是雨心小姐影響了大少爺的關係。」嚴逸自顧自地繼續道：「她在風離開台灣那天要我安排她見大少爺一面，之後也都有保持連絡。」

　　「這怎麼可能？我都有安排人──」智仁聞言不敢置信的跳腳。

　　「我想，你們太小看雨心小姐了。」嚴逸過份柔和的表情，讓我不禁皺起眉頭。「她一直都知道有人暗中跟著她，只是一直在裝傻罷了。」

　　「小雨真是……」智仁大概想到什麼，拍了自己額頭傻笑了聲。

　　「她甩掉那些人──包括我的人手，和大少爺見面談了很多風的事。」嚴逸深深看了我一眼，「她說她知道風會離開台灣是為了保護她，所以和大少爺談條件，希望讓風可以『回家』擁有家的『溫暖』。」

　　「雨心小姐說可以答應大少爺任何一件事當條件。不過一開始大少爺並不理會，但是雨心小姐只要有空就往公司或宅邸跑，沒有空就打電話給大少爺，三個月來從不間斷，大少爺終於被雨心小姐的毅力折服了，但是卻發生了沈孟竹和夫人生病的事，只好拖到現在。」

　　這下連我都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余辰夜在機場的態度是真的？

　　所以這一切都是小雨換來的？

　　所以……

　　小雨，妳好傻！妳忘記我是害妳傷心的壞蛋嗎？

　　「她的確是一個很神奇的女孩，可以輕易抹平大少爺心中的傷痛，老爺和夫人也都很喜歡她……風，大少爺很後悔，真的。」嚴逸輕嘆了口氣。

　　「如果現在還來得及，他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麼，他想贖罪。」

　　贖罪嗎？可是我到現在都還沒辦法原諒我自己，又怎能原諒其他人呢？

　　智仁走到我身旁，用力按了按我的肩膀。

　　「兄弟，別忘了在你身後，有我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