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為什麼我一點都不意外?」

一句耳熟的聲音隨著肩上擱來的一隻手,轉頭一看便見到智仁帶著一臉「我早猜到」的表情拍拍我,顯得十分無奈。

「你怎麼……?」我訝異出現的是他,而非嚴逸。

「連你那點心思都猜不到的話,這些年的兄弟真是白當了。」智仁嘆了口氣,「早在我提到沈孟荷三個字後,就知道你這小子絕對會回來。」

輕輕勾起嘴角,我接過智仁遞來的牛皮紙袋。

「吶,裡面應該有你想要知道的資料,我不能待太久也得繼續裝作不知道你回來,預計一分鐘後嚴逸那個小子就會出現。」智仁把該交待的事情說完後,很乾脆的轉身離開。「裡面的手機是讓你在台灣用的,我都已經處理過了,請安心使用。」

我將牛皮紙袋收進隨身背袋中,果如智仁所料,沒有多久嚴逸的身影便出現在轉角……以及一個不應該一起出現的人。

「看樣子我的面子真大。」我低頭看向余辰夜,後者卻一掃往常的陰冷,一照面便給我一個大大的笑容,親切的像是好久不見的「家人」。

「晨風,在美國還適應嗎?」余辰夜先是示意嚴逸幫我提行李,接著朝我張開雙手。「很久不見了,不給哥哥來個擁抱嗎?」

……我冷冷的看著余辰夜那張不像造假的笑容,「余辰夜,不需要在這種地方做樣子。」

余辰夜黯然的收回手,臉上顯而易見的痛楚、低低的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過去是我太過份了,你會恨我也是理所當然……」

我不語的看他又想玩什麼新把戲。

「我是個很失敗的哥哥,不但沒有給你兄長的友愛,還對你處處逼害,甚至……甚至差點殺了你!」余辰夜鬆開緊握的拳頭,「我現在很後悔,雖然我知道我沒資格這麼要求,但是我真的希望我們能夠像一般家庭的兄弟那樣相處……可以、讓我用往後的人生彌補你嗎?」

「不需要。」淡淡的吐出三個字,不讓余辰夜繼續開口,我對嚴逸說:

「去我現在應該去的地方。」

 

車子開進我曾經熟悉現在卻非常陌生的透天庭院裡,離開之後第二次來卻是第一次這麼貼近。

「爸跟媽一定很開心見到你,晨風,我們一家四口終於團圓了!」余辰夜十分開心的推開大門,「爸、媽!你們快下來看看,我帶誰回家了!」

忍不住蹙起眉,我還是摸不清楚余辰夜的用意,也只好先按兵不動。

我不認為從小就深植在他心底的恨,會在這短短半年就消失殆盡……絕對不可能。

踏、踏、踏……匆忙的腳步聲在一樓最後一個階梯停住,依舊中氣十足的嗓音讓我忍不住顫抖了下。

「風兒?」

我不想看。

可是視線卻捕捉到滿是雪白裡硬是保留幾撮黑色的頭髮;印象中那副極具威嚴的剛毅面容現在多了很多很多皺紋看來一把年紀卻顯得柔和多了;原來筆直的身軀因為不敵歲月的攻擊下而有些萎縮,站不穩的雙腳更有風中殘燭的感覺……

「風兒,真的是你嗎?」男人不管顫崴崴的步伐踩起來有多麼顛簸,他只是很急很急的朝我走來,直到雙手接觸到我的臉。

突然間,我不知道我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或者該說是什麼樣的情緒來面對。

「你……你真的是我的風兒嗎?」許是太過驚訝又或許是上了年紀的關係,男人此刻的問句就如同他撫在我臉上的手一樣,略微顫抖。

我不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不管是突然轉變態度的余辰夜也好,或者是眼前這位眼裡滿是歉疚的男人,我不能明白這一切是真的還是……

只是演戲。

別開臉,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想接受。「聽說夫人身體微恙。」

男人的表情瞬間凝結。

「我想晨風只是還不習慣,爸,」余辰夜連忙打圓場,「反正晨風也會在這住上一段時間,您就別心急慢慢來吧!」

「也是……」男人嘆了口氣,「你母親在樓上房裡,如果知道你回來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向男人行了個禮,才想走向他身後的樓梯,手卻被一雙覆滿繭的雙手握住,緊緊的。

「我……可以聽你……」男人期期艾艾的看著我,「可以喊我一聲爸嗎?」

「我當孤兒很久了。」不想再去研究他充滿失望、眼角溢淚的表情真偽,我抽開手,直往樓上走去。

「你……唉,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們嗎?」男人的低吼被我拋在後面,內容乏味的引不起我回頭的興趣。

這裡早就沒有任何人事物值得我留戀,也不會有任何人事物能左右我的情緒;我回來的目的地始終只有一個,這裡,只是一個藉口。

一個既可以保護小雨、也能夠讓我再度站在和她同一個天空下的藉口。

輕輕推開房門,坐在床邊的看護先是露出驚訝的神情,接著又馬上俯身湊近躺在床上的婦人耳語幾句,才朝我點了點頭並端著托盤輕步離開房間。

「風……兒。」婦人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我只是站在離她有些距離的位置,靜靜看著她。

「你、你終於回來了……」也許瞭解我不可能再靠近了,她失望的收回手,眼睛淌著淚水,「這樣也好。原以為……到死都不會再見到你,而你卻回來了……哪怕是最後一眼……風兒,謝、謝謝你願意回來……」

「請不要誤會了。」我注視著她,「我今天僅是代表孫總裁前來探視您罷了,畢竟我們與貴公司在過去也有一段不短的合作時間。」

「風──」

「請放心。」不耐地打斷她的話,我淡淡地勾起嘴角:「貴府的保鑣相當盡責,我並沒有帶任何具有攻擊性的武器,也不會再對令郎做出危險的舉動。」前提是余辰夜懂得安份的話……

婦人聞言臉色倏地慘白,「我──」

「請夫人好好休息。」向激動得掙扎著想爬起來的婦人行了個禮,我走出房門順便把身後的哭聲一併關了起來。

「你變了。」一直待在門外的嚴逸先是不諒解的看了我一眼又瞥向緊閉的房門,「你不該這麼殘忍──」

「你的工作就是盯緊我,」睇了眼嚴逸,「其他的事輪不到你開口。」我逕自走向其中一間客房。

「二少爺的房間沒有動過。」

「我不是府上的二少爺。」接過嚴逸提的行李,我不再廢話地開了門進去然後鎖門。

並沒有報復的快感,也沒有傷了人的愧疚,像是把失溫已久的情感裝進一池冰水裡,就連方才遇到男人偶然激起的那抹漣漪也消失了。

好像這些年來的流浪都是假的,因為這裡根本就不存在過我。

智仁,當你知道我現在的想法時,還會不會繼續支持我的決定?因為你所謂的「人性」真的……

……真的都被小雨帶走了。

或者該說,現在這個余晨風才應該是真正的我?

看著鏡子裡冷酷的男子,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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